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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(第1/24页)
1.噩耗 金天会五年六月末,身处曷苏馆的宗隽忽然接到母后纥石烈氏手书,其上只有寥寥数字:“汝兄薨,速归。” 他有七位兄长,但他明白母后所指的“兄”只会是一人——他的二哥,与他及九弟讹鲁同母的完颜宗望。 右手扬鞭,不时挥下,身下紫电骝风驰电掣,千百里路随黑色长发直直地飘于身后,风雨兼程。 穿过京师会宁府城门,不消片刻,已奔至皇宫正门前。宗隽下马,径直走入宫门,守门的卫士上前欲拦,他足下并不因此停留,只扬手亮出一面金牌,神色冷冷,卫士立即退开行礼,恭恭敬敬地让道放行。 宗隽急切地朝熟悉的宫室走去。还未进门,远远窥见一角身影,他立时认出,扬声唤道:“娘!” 一位中年妇人转首朝门外看。岁月与忧伤爬过她皮肤,碾出了细细痕迹,不着脂粉的容颜憔悴暗淡,在听见宗隽呼唤的那一瞬曾经美丽的双目才掠过一抹神采。 看见他,她便笑了:“宗隽。” 宗隽走过来拥抱母亲,然后仔细打量她。她穿的天青色左衽短衣与锦裙简单素淡,用的是寻常之极的布料,头上戴着“玉逍遥”,以皂纱笼髻如巾状,散缀于上的玉钿细碎,色泽平平。 “娘,”宗隽蹙眉,“郎主不是说对你仍以皇后礼奉养么?” 纥石烈氏颔首:“是。他对我十分客气,一切都还按你父皇在世时的规矩,是我自己想穿得素淡些,何况,你二哥又……” 说到这事她已欲哭无泪,只恻然叹息。 宗隽挥手摒退宫人,然后问母亲:“二哥怎么死的?他身体不是一直很好么?” 纥石烈氏淡淡一笑,意极苍凉:“据说班师回朝途中因天气炎热,他下河以冷水洗浴,随即发热病倒。郎主得讯后速派一名医官前去诊治,但病势却越来越重,没等到回京便死在路上了。” “郎主派的医官?”宗隽沉吟,道,“二哥体格一向强健,夏季常以冷水洗浴,从没因此生病,怎么这次就病倒了,还越治越严重?” 纥石烈氏环视四周,再转目静静看他:“我也觉得蹊跷。可这也未必……这样做,太过明显。” 宗隽遂又问:“那医官是谁?常跟朝中哪位权臣大将来往?” 纥石烈氏摇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无人跟我说这些。” 宗隽思量片刻,又问:“二哥死后,燕京枢密院的事是谁接管?”不待母亲回答便接道,“是国相吧?这下云中燕京两个枢密院就都并入他手中了……” 宗望是最有为的太祖皇子,自幼时起就长伴父亲身侧,与父亲一起南征北战,长大便成了一名最具威望的悍将,用兵之果敢神速在金国无人能及。太祖完颜旻崩后即位的是他们的四叔完颜晟,亦知重用宗望,此番挥师南征一举破宋宗望是首位功臣。天会三年,金主完颜晟把原本设在广宁的行枢密院迁到燕京,由东路军主帅宗望掌管,而宗翰随即也在云中另立了个枢密院,一时两院并立,互相牵制,被金人称作东西朝廷,也加剧了宗望与宗翰的明争暗斗。 宗望死后,完颜晟确是让宗翰接管燕京枢密院。纥石烈氏沉默不语,宗隽继续说下去:“还有宗弼,他是何反应?没有了二哥,以后他就不用跟在二哥身后,成了不折不扣的主帅……” 宗弼本名兀朮,是太祖第四子,宗隽的异母兄,亦喜读汉书,颇有将才。 “不要说这些。”纥石烈氏忽然抬头,神色决然,“我让你回来不是要让你追查你二哥的死因。” 宗隽一愣:“娘仅仅是要我来奔丧?” 纥石烈氏轻叹一声,问:“曷苏馆的猛安谋克如今怎样?” 宗隽点头,轻描淡写地说:“函普兄阿古酒完颜部有几个头领不服朝廷管制,被我解决掉了。” “解决掉了……”纥石烈氏微笑,“那就没事了,我跟郎主说,让他调你回京,以后就在京中任文职吧。” 顿感惊讶,宗隽愕然问:“为什么?这些年来我常在外征战,早已习惯了,若回了京,郎主顶多只会为我安个虚职,我岂不终日无所事事?” “那不很好么?”纥石烈氏若有所思地说,“你不要跟你二哥学,夺得了想要的中原,却丢了自己的性命……我有能力的儿子只有宗望一人,其余两个儿子都成不了大器,在京师担个虚职,终日无所事事地混混也就过了,不会威胁任何人,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。” 母亲幽凉如秋风的话语淡淡拂过,心底瞬间清明,宗隽默然许久,才说:“好,我回来。” 纥石烈氏沉静地盯着他:“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?” 宗隽颔首:“是,我明白。” 纥石烈氏想想又问:“你一直在看汉人的书?” 宗隽称是,纥石烈氏赞许地点头:“如今跟你父皇在世时不一样,仗,不仅是在马背上打的。多看看汉人的书有好处。” 说罢举手轻抚宗隽的长发:“还是不愿剃头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