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朵桔梗花(精装纪念版)_白莲寺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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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白莲寺 (第2/14页)

继发生奇异的死亡事件。首先是母亲出生的晚上,她的祖母过世。这位老祖母卧病多时,因此还可以说是巧合,可是从这一晚算起,一连三个晚上,村子里都有人死亡。其中之一还是强壮的年轻男子,没来没由地,忽然病倒了,人们都还没来得及惊醒就静悄悄地断了气。这人首先病倒是在地主家,而且正和三天前降生的婴儿同一个时辰。这一来传言满天飞,并且还像要证实传言不虚似的,母亲生后刚一年,祖父过世,第三年她的母亲——也就是我的外祖母阿缘—也死了。

    这还不止呢。据说母亲四岁时,就在她面前发生了一桩怎么也没法解释的人命案。

    那时,幼小的母亲正在春光下的田间小径走着。

    正当耕田时节,田里有几个村子里的农人,让双脚埋没在田泥里做活。其中一个像男人般体格硕健的女人,转过了晒黑的面孔,看到从小径上走过的母亲,突然伸直了下弯的腰身,直挺挺地在田里站住了。接着,手里的锄头掉落,她硬挺着身子,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径上小小的人影,然后迈起了大步。女人就那样走到田尽头的一棵巨大的樱木下,把脚踏进那儿的一口水塘里。人都泡在水里,还是没有停步,中了邪一般地走向深处。当众人目瞪口呆地赶到水塘边时,一切都结束了。迟开的樱花正在春日里绽放着,漾着花影的水面上留下几道静静的波纹,女人再也没回来。

    就在那以前,女人干活干得那么有劲。没有任何自杀的动机,也没有人能提出任何说明。于是村民们只好认为那是某种恶煞附了身,才会被诱进死亡里。那么恶煞是从哪里来的呢?人们认为祸首正是我母亲那个小小的身体。

    因了这缘故,所以母亲虽然贵为地主千金,仍然受到村民们的白眼,家人也对她没好声气。结果她二十岁那年,外祖父就说:

    “如果这孩子真有魔性,那就给庙里吧。当作是把一生奉献给神佛,说不定可以赎赎前世的罪孽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母亲下嫁给当时三十岁还未婚的父亲。

    据称信徒之间有人对这桩婚事表示过反对。想来,有关母亲的奇异传闻也传到邻村了吧。自从前任住持,也就是我的祖父过世后将近五年间,是信徒们支持年轻的父亲智周,守护着庙过来的,他们认定对方虽然是大地主的干金,但有了那种可怕的传闻,这样的女人如果让她来庙里,岂不污辱了圣堂嘛!

    虽然庙里的实权都被这些信徒们握着,父亲平时在他们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,可是他想必是太喜欢母亲出众的容貌吧,居然顽强地坚持了自己的意愿,把母亲娶进清莲寺。

    两年后我出生,其后又五年,这总共七年间,父亲与母亲的婚姻生活究竟如何,我无法想象。母亲确实告诉过我种种有关父亲的事。好比父亲是静穆的人啦;嗓音虽然有点浊,但念起经来倒很清亮啦;喜欢徘画,所以常常一个人待在廊子上画水墨画啦;常常炫耀地说,屋里张挂的一幅亲鸾上人画像是非常值钱的画啦;还有洁癖,好比轮灯、烛台等,母亲擦过后,他一定要再擦一次;以及虽然那么温和,但酒品不太好,偶尔喝了几杯,便红着脸大发脾气等。可是父亲对母亲如何,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,她绝口不肯提。究竟是因为那些事都不能向小孩说呢,还是母亲知道我和她必须离开故乡,因而不愿意再想起过去的事,都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我觉得,母亲和父亲的寡默不同。她是幺女,生就一张叫人亲近的笑脸,因而很能赢得信徒众太太们的好感。加上她又还没到三十岁,对村民们照顾得很周到,普受尊敬。不过一部分较保守的信徒仍不免在背后飞短流长地说:“那女人有魔性,迟早会给清莲寺带来灾祸的。”

    母亲殷勤地在这样的信徒家里走动,有时还不惜下到田里去帮忙,到头来还是没有能拂拭从小就缠着她不放的那些传闻。

    我五岁的时候,清莲寺的正殿失火,父亲智周也陷在火窟里烧死。那个晚上,他喝醉了酒回来,身上的袈裟都没有脱下就在正殿里睡着,把一个烛架踢翻——这也是母亲告诉我的。父亲确实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而死于非命,但是村民们却把肇事的罪过归在母亲身上。“那女人身上还是有恶煞,就是这恶煞把庙也烧掉了。不只庙呢,下次连村子也会被烧光的。”有人这样起哄,这么一来,连对母亲有好感的人们也开始白眼相加。母亲再也忍不下去了,七七的法事做完便带着还幼小的我,逃一般地离开故乡到东京去了。

    在这镇上的火车站近旁的一条巷子里,我和母亲送走了十几年岁月。就在火车头的烟尘下,还有汽笛声的喧噪里,我们住在小巷里的小房子,靠母亲教附近小孩些插花、习字、裁缝等,把我抚养起来。

    大约是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吧,我开始想知道镂刻在幼小时候的记忆的黑暗里,一个比黑暗更鲜明的黑影所构成的场面的意义。为什么文静温柔的母亲,在记忆里的那个场面里,成为一个披头散发,像恶煞般扑向一个男人的影子——从牵起小孩子们的手,那么和蔼地教他们插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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